七月潮

【凛郁遥】爱情风暴(中上)

#原作延伸,故部分剧情与人物心态与原作有出入。我对游泳比赛的研究不深,欢迎指出设定错误

#just放飞自我,凛遥+郁遥,本章有日→郁、怜→遥提及,多角狗血预警

#本章仍旧为郁弥视角,我实在是太能废话了(。下一章就是遥视角了

#我对上一章的分节标示有一些小改动,Side A、Side B等用于标示不同的时间线与叙述视角

#角色属于原作,OOC属于我

OK?

GO↓


005


第二次溺水时,他只感到一阵近乎脱力的疲乏。

重重黑暗向他压来,他呛了水,头颅仿佛整个儿鼓胀起来,耳膜生疼,烧灼感在肺部无边蔓延。

这并非全然陌生的灼痛,他早已在无数次与某个人错开视线、无数次想要伸出手却又深知无法挽回时深刻体悟,只不过如今的灼痛感是纯然源于身体罢了。这份熟悉的痛楚,竟带着一分令人回味的甜蜜与讽刺。

最终,另一双手将他救起。


他睁开眼,对上站在床前的夏也隐含焦急与担忧的红眸,与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的日和脸上不曾变化的温和笑容。

一张微笑的假面。他的脑海中闪逝过这个念头,又觉无动于衷。

他从夏也那里得知,医生的建议是让他先留院观察两周左右,再根据恢复情况来决定出院时间。夏也很担心他。他从每次夏也前来探望他时、那双闪烁的红眸深处读出了这一点。而每当他计算起夏也、又或是自己将为此而耽误的训练时间时,就更加难以摆脱窒息般的沉重心情。

某一天,夏也前来时,他正闭着眼睛浅眠。他感到夏也在床畔伫立了一会儿,似要离开,又放轻了步子走到他的身前,伸手抚了抚他在迷糊中睡乱的额发。

他从倦意的余韵中彻底清醒,睁开眼,正撞上夏也隐含担忧的视线。夏也便向他笑了笑,犹豫了片刻,还是坐上床边,他正是在恍惚如梦的光景中,听到夏也放柔声音说出的话:

“郁弥,这是我唯一的请求。

“——别太勉强自己。”

他安静地听着。他的兄长不常用这种语气说话,夏也最惯于使用的便是认真中带着热忱的口吻,既不失风度,又让谈话者感到被信任的喜悦。但现在,夏也的话音里只有纯乎发自内心的真诚:

“你一直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弟。”

那一瞬间,他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,他怔怔地看着夏也,像要被吸摄进那双橙红色的瞳眸深处,他孩童时代的梦中城邦便于此恢弘矗立。

可真正令他怔愣的,却是那阵无与伦比的欣喜并未如期到来,他内心丛生的焦虑在那一刻确乎散去了,郁结的情绪却始终不改。他在那一瞬的悸动与感怀过后,竟再无更深的震撼。

就像是渴得久了,玉液琼浆入口,也只能堪堪润喉,引出一阵火烧般的麻木。


直到天色渐晚,直到夏也在一旁的陪护床上入睡,整间病房陷入寂静而长久的黑暗,他仍在内心深处久久迷惑着,被一团疑云罩住心神。

在那一刻,他终于可以肯定,他曾爱过的那个幻影,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。他曾无比依赖的那份亲善光辉,也确乎一刻都不曾缺席。

但为什么,时至今日,即使他仍会为这份迟来的回馈与明悟而心神摇曳,仍会认为兄长是奠定了他人生道路的、至关重要的一人,却再不会为此而感到整个人都重获新生、仿佛万事万物都尽可抛却了?

他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在他终于陷入时冷时热的深眠的一刻,答案忽然就于那漫长的折磨中浮出水面了。

他在梦境的深处,与遥的面影四目相对。

他却是如此心甘情愿地向幻梦中的遥走去,卸下过去的枷锁、抛掉过去的心冠,乖顺俯首,任由另一个来自过去的幻影,为他套上新的枷锁。


住院期间,日和也常来探望他,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几分随和几分兴奋地向他说着最近学校里的趣事。他倚在床头听着,不时附和着笑几声,但他仍然对于日和那张微笑的假面熟视无睹,他只是不时透过日和的言语对后者的内心审视一番,然后带着漠然撤离。

他的体能一天天恢复,日和便每天陪着他在医院楼内散步。终于有一天,他在走到楼梯口时,忽而有了某种外出的欲望,他便提议:“也许我们可以去楼下走走?”

日和顿了片刻,似在估量他的恢复情况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
他们在住院楼旁的草坪上挨着坐下,日和随意地交叉着双腿,他则松松地抱膝而坐。他们在静默中坐了半响,他瞥了日和一眼,发觉这个人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完全散去,没有微笑的日和,竟令他感到无比陌生。

有时,他试着描摹他记忆中的日和,又或是更多的身边之人,而后他总会第无数次地发现,他对他们的印象是如此单薄寡淡,因为他早已对后来的一切丧失兴趣。

他所恋慕的过去的光彩实在是过于炫目,以至于如今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。

思及此,他及时打住,转而把心绪放逐到周围的和风之中,沉醉于春风中裹挟的令人心安的和煦暖意里。斜阳之下,茸茸的草尖在起伏中有如微光摇曳。在这样的光景中,仿佛无事不可畅谈。

最终,仍是日和率先打破沉默,但他此次选择的话题却是前所未有的:“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,郁弥为什么如此拼命地训练呢?”

“嗯?”他一愣。

日和看了他一眼:“郁弥是因为训练过度而导致缺氧溺水的吧?”

他点了点头。

“所以我非常好奇,是什么支撑着你如此拼命的呢?”日和托着下颌,做出一副思索的姿态,“郁弥总是一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,就像是只沉醉于游泳这件事本身。”

“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?”

“——有的。”

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,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更快地、坚定地响起,他们都同时一愣,日和终于有些讶异地看向了他。

“……当然有的。”他却在那视线相撞之时心生一股莫名的畏怯与歉疚,他无法否认,那时日和将他救起时,他心中唯一的念头,竟是自己再无法逃避这个事实了:遥已经不会在他的身边了。

但现在想来,也许正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遥,他才会如此爱着那只封存于过去的影子。再也无法触及、再也无法改变,便总是凝固的绝美永恒。

于是,他谈起他,就仿佛自尘埃里小心捧出一个清亮飘忽的梦境,生怕任何外在的异动将它惊醒,他避开日和的视线,更紧地抱住双膝:

“我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单纯想起了以前的队友。比起我,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对外物毫不上心,就连游泳也只是单纯地想要‘感受水’,却有着比谁都强大的实力,令人无法不心生向往。”

“那就是我想要超越的人。”


“——那就是郁弥如此拼命训练的唯一理由?”

他一惊:“当然不是。”

他不禁半撑着草坪倾身,继续反驳:“我拼命训练当然是为了我自己,让自己变得更强,也是为了不让我哥哥失望。”

“诶——真的吗——”日和拖长了声音,“郁弥完全是一副被撞破心事后恼羞成怒的样子。”

“别打趣我了。”他白了日和一眼,“每个选手都会有自己想要超越的目标吧。”

“那我姑且放过郁弥吧。”日和眯着眼笑了笑,“那么,郁弥想知道我的目标吗?”

“你的目标?”他一怔,试着想了想,又犹疑着说,“可是我觉得日和你…并不像是会为了某个具体的目标而游泳的人啊。”

空气如同凝滞了一秒。

“是呢,所以我是开玩笑的。”日和一如既往地笑着,抬手拍了拍他的肩,“郁弥真是太了解我了。”

他哼了一声,不予置评。

他在短暂的沉默中,再次看向日和,在日和的身后看到了无限延伸开去的碧蓝天空,而无论何时何地,他都会在目光撞入这片蓝色梦幻中时,蓦地想起遥的眼眸。

他撒了谎,因为他也不明白遥之于他的真正意义。但日和也撒了谎,他们只是两个在冥冥中相互吸引、相互试探、却又固执地相互欺骗的可悲同类,他早已放弃干涉日和的内心,日和却仍在坚持。

可惜日和救不了他。

自顾不暇的人,无法拯救同样受到束缚的他人。


006


时隔三个周,他终于从病房搬回学校宿舍,夏也和日和一同陪他回到寝室,他在与夏也道别后,意外地发现日和仍留在原地,并在环顾四周后,发现空着的下铺多了枕头与被褥。

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日和,收获了后者带笑的肯定眼神。

“郁弥原来的室友因病休学了吧?床位也一直空着。”日和笑着坐上自己的床铺,“正好我最近也打算住校,就和你成为室友咯。”

“以后还请多关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他无奈地扶额,暗自感叹人生无常。


第二天,他迫不及待地返回训练队,队友们纷纷面带担忧地关心他,他一一应着,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溺水的时候。

但有些东西终究改变了。他投入水中,在清凉的池水中划动手臂,幸好,无论身处何地,水都不曾改变。

他忽而有些理解遥对于水的执着。而他也正是在这时暗下决心。


他抵达终点,从水中钻出头来,日和蹲在岸边向他伸出手,面上挂着不变的微笑:

“郁弥真厉害呢,只要再稍加练习,就能完全恢复以前的水准了。”

这话说得就像他天天关注着郁弥、对他的水准无比清楚那样。他瞥了日和一眼,无视他的手从另一侧上岸。

上岸后,属于他们这一组的教练向他走来,那是个与尚的风格不同的更干练健硕的运动系男子,有着割过的草茬般短硬的棕发与豹一般的琥珀色眼瞳,他单手叉着腰,问道:“没问题了吧?”

“没问题了。”郁弥顿了顿,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,“教练,除了蛙泳,其他的泳姿我也想更多地掌握。”

“我想先增加对于自由泳的练习。”

男子闻言皱了皱眉,却没有询问更多,那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,只最后问了一遍:“确定吗?”

“嗯。”他点了点头。

“训练结束后我会和另外几个组的教练协商的。”男子也点了点头,“这个周之内会有新的安排。你再游一场100米给我看吧,用自由泳。”

“好。”


他重新走到跳台上,弯下腰,定定地注视波光摇撼的水面。

他从未忘记,在那个他与日和畅谈之后的夜晚,他在床上寤寐难眠时所想的一切。

沈静的夜色中,陪护床上的夏也早已陷入深眠,寂静的空气中不时能听到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。他翻身侧卧,把鼻尖也埋进枕头里,思考着他白日里面对日和不假思索地说出的话。

——那是我想要超越的人。

不对,遥的意义当然不止于此。他反驳着自己,却也不知该从何定义。

他虚虚地勾了一下自己的小指。

小指相扣的誓约,这种听上去就美好至极的约定本可以更加梦幻浪漫,他却坚持做了“日后一定要一决胜负”这样的约定。

如果一定要为这种毫无诗意的约定找一个理由——

因为他曾无数次意识到,他与遥是不平等的。


在这样的夜晚,他仿佛又看到那场风暴,分明恍如梦境,却又在风雨倾灌进窒闷屋室中时显得无比真实。

因为遥正是如此为他的世界带来新的风雨。

他曾被夏也束缚,如今又被遥束缚。他总是被束缚,因为他总是被给予。

如果说夏也给予了软弱内向的他包容与关爱,让他爱上游泳,那么遥就让他看到了真正的自由的具象,让他愿意为此长久留在竞技游泳的赛场。

但至始至终,他都不曾主动去守护什么,他只是被动地接受,把束缚看做感情的终结。


他看向自己的掌心,张开五指,又紧紧合拢。

遥是他想要超越的人。只有战胜了遥,他们才会真正平等。只有双方都懂得爱的方式,他们才会真正平等。

只有真正平等的人,才足以言爱。

他心中所有飘忽难定的心绪,忽而沉重而真实起来。


而他如今做出的选择,就是他所能想到的、最适合他的爱的方式了。


——“郁弥要游出郁弥的风格才好。”

对不起,遥。他在心中默念着,发力跳入水中,他开始划水,清澈的水中处处是遥的影像,遥的动作与自己的几近重叠。

——我无法逃脱你的束缚。

——正因这个新世界是由你带来,所以每当我身处其中,便觉无处不是你的身影。

他蹬壁折返,在唤气的同时瞥见自屋顶洒下的天光,被装饰玻璃滤成朦胧的蓝色。最终他抵达终点,从水中扬起脸来,扯下泳帽和泳镜,像遥一样甩落发间的水珠。

——但是,这并不是你之于我、束缚之于我的全部意义。

日和向他伸出手,这次他没有犹豫。他喘着气上岸,对上教练惊讶里隐含欣喜的眼神,教练向他走来,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:“不错的泳姿,游动的方法也又快又省力。”

他第一次笑了,礼貌地点了点头,却又在那一刻,更加痛恨起那个让遥放弃游泳的人。

如果遥在这里,那双眼眸里就不是暗藏的欣喜,而是显露无疑的惊艳。


他暗自攥紧了拳头,目送着教练的身影远去,全没注意到日和充满探寻意味的视线。新的念头在胸中升起,他定了定神,只觉来自过去的无尽潮声在耳边层层涌来。

他失约了,但他不后悔。

他会被过去束缚,他也正是以这种方式来捍卫过去。

束缚是一张蛛网,将他紧锁,又将他高高托起。让他死去,又让他新生。

他转身,一步步走向泳池。他再不会看到那夜闪映星辉的池水,也再不会在不经意地转眸时,撞上另一个人的视线,而那样的视线早在那个落雪的冬晨彻底改变,最终成为了重重束缚之中隐痛却又心甘情愿的目光。他因此而下定决心,再无犹豫。

如果遥已经不在他的身边,这就是他怀念遥的唯一方式。

如果遥已经不再游泳,至少他要让更多人看到遥曾有过的泳姿。

如果遥已经不再自由,这就是遥曾如此自由的最好证据。

——失去free之前的遥,会存在于他的free里。


他在这样的决意中,相继掌握了自由泳、蝶泳、仰泳。


007


六月的游泳强校联赛很快到来,他报名参加了个人混合接力,并最终获得了第三名。

比赛仍在继续,他却难以按捺住心中的躁动。他向队长请了假,一个人来到场馆外散步,正当他站在场馆背后的花坛前出神时,日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“郁、弥。”

他漫不经心地回头,日和已来到他的身后,抬手搭上他的肩。他皱了下眉,甩开日和的手,日和便笑着转开话题:“快回去吧,比赛都快结束了。”

“还早吧。”他径自转过身,继续把目光投向那一片锦簇花丛,“你八成也只是借着找我的这个理由出来透气罢了。”

“又被你看穿了。”日和叹了口气,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,“我当然是来陪郁弥的呀。”

“不用,我心情很好。”他不为所动,“我毕竟刚接触个混不久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
“郁弥能这么想的话,我就安心了。”日和摊着手摇了摇头,“毕竟你总是一副做不到最好就誓不罢休的样子嘛。”

“现在不是,以后则未必。”他淡淡地说道。

日和却没再接话,他们陷入了一瞬的沉默,他略感奇怪地向日和看去,正撞上日和的目光,却又因着黑框眼镜的阻挡,莫名的难以解读。

他心中微愣,便另起话题:“你的100米仰泳怎么样?”

“第二名。初三学长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。”日和耸了耸肩,语气一如往常。他心下稍安,复又转回头去,他们之间常有这种默契的沉默。

而日和也是惯常的率先打破沉寂之人:“郁弥既然喜欢个混,为什么不干脆参加混合接力呢?”

“……不。”他眼睫微颤,“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游。把获胜的可能性交到他人手中,这种做法未免太可笑了。”

“是吗。”在郁弥不知道的角落里,日和正用余光观察着他,“郁弥所憧憬的那个人,也坚持着这样的信条吗?”

“什么?”他皱眉看向日和,不明白话题为何就和遥扯上了关系。

“郁弥不想参加混合接力,是因为过去被同一个接力队的队友伤害过吧。”日和毫无避讳地直视着他,“我听夏也桑提起过。”

“郁弥憧憬的人,是叫七濑遥吧?”日和继续说着,“不要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啦,简单打听一下我就知道了呀。”

“他是你们之中第一个退出游泳部的人吧?现在甚至都不再参加游泳比赛了。”

“郁弥知道这些吗?真的还要把他当做目标吗?”

“——够了。”他发出了让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尖锐的声音。他知道日和在试探他、甚至隐晦地暗示他放弃对遥的憧憬,但可惜的是,这是他唯一无法容忍的事:

“我憧憬遥,这是我的事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,把心底的坚定都沉淀到话语里,“不管他是否还在游泳,他都是我的目标。”

日和像是被他惊到了,眼中闪过片刻的犹豫,但仍放缓了语气坚持道:“郁弥,自欺欺人并不像是你会做出的选择。”

“我没有在自欺欺人。”他说着,感到胸口都隐隐作痛。

那场风暴再次于他意识深处降临了,他嗅到草木的清香、雨露的芳泽,心潮将他再次裹卷,他在起伏翻涌的浪涛中看到日和身后无穷无尽的广阔蓝天,那是纯粹到令人几欲落泪的蓝。

他再次把目光转向日和,在那晦涩莫名的茶色瞳眸深处、恍惚看到另一个自己。如果他一定要向某个人、在某个时间将这个秘密诉诸言语,现在就是无法逃避的最佳时机了。

“我爱他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,“这足够成为我做出这个判断的全部理由了吗?”

那一瞬间,他有了某种错觉,那双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坍塌、又有什么东西摇晃着重新建立了,最终这一切都回归镜面般的平静淡然,他除了从那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,什么也看不见。

于是他得以平复心神后继续说:“我相信日和你能理解我。因为日和你也爱着某个人吧。”

“那是不计回报的、为爱而爱的爱。我从很早之前就觉得,你是我的同类。”


“……是呢。”

日和笑了笑,这令郁弥感到几分奇怪了,日和再次戴上了那张微笑的假面,可在他倾吐真心之后,他们至少应该毫无掩饰地对视一眼、用真意来宣告对彼此的信任和理解才对吧?

但他很快就失去深思下去的机会了,因为日和直接噗地笑出声来,甚至笑得双肩都微微颤抖。他更深地困惑起来,甚至略感几分窘迫,在日和的笑声好不容易渐渐停歇下来后,他不禁几分不满地问道:

“有什么好笑的?”

“郁弥、郁弥。”日和的声音微微发着颤,像是还没笑够一般,“你是不是还不清楚你刚才做了什么啊?”

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,日和的声音就已紧接着响起:“你就这样超级轻易地在我面前出柜了好吗?”

“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,‘你是我的同类’。我简直可以用这句话来嘲笑你三年了。”

他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热,又是羞恼又是郁闷,只得冷冷地说:“我先回去了,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。”

日和仍无法控制地不断发笑,他便气愤地转身就抛下日和离去了。

因此郁弥没有注意到,在他转身之后,日和在断续的笑声中、骤然冰冷起来的目光。


比赛结束后,他头一次没有与日和结伴回到寝室。若非特地请假会显得过于刻意,他完全不想这么快就与日和再次见面。

他心事重重地推开寝室门,日和正躺在下铺看着轻小说。若是往常,他多半会出声询问这本轻小说的内容,又或是日和会抢先向他介绍这本小说的情节,再不济,他们也会简单寒暄两句,然后再沉浸于各自的世界里。但如今笼罩他们的只有一阵令人并不舒服的沉默。

他拉开椅子,椅脚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长音,他随手翻开一本课本,纸张在翻动间抖出尖锐的稀啦声,这些日常生活里从未留意的细节,此时此刻全数涌到他的脑海中了。

但奇怪的是,当他回想起那一刻,当他把那些话语于心中再次琢磨,他感到几分害羞、几分苦恼,却未曾有一刻萌生悔意。一直以来,他心中的高地上生长着一个遗世独立、莹白透亮的朦胧梦境,现在它终于变得真实饱满起来,坠落到现实的土壤之中。

他能理解日和的笑,因为现在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了,他过于纯洁地在精神上爱着遥,所在意的仅仅是遥的心意,以至于从未对性别等旁的问题多加考虑。

他爱遥,只是爱着遥而已,他只是单纯地着迷于那个自由不羁的强大灵魂,遥美好得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话或梦境中的人物,他的感情便也纯粹梦幻得如同不存于世了。

而现在,梦境的冰层碎裂了。他浮出爱情的水面,第一次在现实冰冷而凛冽的空气中,回过头来审视爱情本身。在这个意义上,也许他应该感谢日和。


他们在沉默中各自洗漱好,躺回床上,日和关了灯,房间陷入黑寂之中。

他却久久地失去困意,只好竭力控制着自己翻身的次数,避免惊扰了睡在下铺的日和。

日和却还是察觉了:“睡不着吗?”

他听着自那以后日和所说的第一句话,心里百味杂陈:“算是吧。”

“抱歉呢,今天我不该取笑郁弥的。”日和充满歉意的声音继续传来,“我只是太惊讶了,没想到郁弥如此轻易地就说出了这样的事情。”

“我…”他带着几分窘意想要辩解,但日和的话语仍在继续:“但是,郁弥当时没有说错。”

他一怔。

“我也和郁弥一样,不抱希望地爱着某个人。”日和的声音无比平静。

“你…”他顿了顿,他本想询问那是一个怎样的人,却又觉得这是个人的隐私,便转而说,“日和也许可以尝试争取一下?”

“不,我知道他爱着另一个人。所以我只是单纯地爱着而已。”

“是吗。”他的手攥了一下被单,又松开。他不禁感叹,他们真是在各个意义上都是毋庸置疑的同类,因为遥也爱着另一个未知的人。但他并不打算将这点宣之于口,只好感叹了一句:“人们常说的‘爱情’,也就是如此吧。”

“说什么呢,郁弥。”日和像是笑了一声,“我们可还是十字出头的年纪,谈爱情什么的也太过遥远了。一生这么漫长,都不知道会爱上多少个人。”

“而且,郁弥如果坚持下去的话,不知道会有多么困难呢,那可是现在的我们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。”

“以后的事,就以后再考虑吧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谈话。他翻了个身,仰面看向天花板,在那一片茫茫的黑色面前,先是难以抑制地无声发笑,毕竟这段谈话在两个学生之间是如此微妙,却又在笑意褪去的当口、喉头滚落一声无意识的轻叹。

他并非没有听懂日和的暗示,可对于尚未与遥在感情上对等的他而言,要考虑这些还太早了。

但他仍旧很想告诉日和,漫漫岁月中,一个人也许会爱上许多人,最刻骨铭心的爱却只有一次。但这种爱情,只有在它真正降临时,才能让当事人有最深刻的体会。

片刻的心动是无处不在的阵雨,真正的爱情却是一生仅此一次的风暴。

即使他不会爱遥,终其一生,他也不会爱上任何别的人了。


第二天,他们继续笑语相待,此后也一如既往。这便成为整个初中生涯中,他与日和唯一一次相对无言的尴尬情况。

初中毕业后,他随夏也回到了日本。日和在经过一个假期的考虑后,也决定回国发展,他们便顺理成章地进入同一所高中,再次成为了室友。


008


他从未想过遥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出现在他的世界。

那只是高二的夏季里无比平淡的一天,训练结束后,日和忽而举着手机来到他的身前,神色里同时掺杂了犹豫与决然。

他便奇怪地问:“怎么了?”

日和顿了顿,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:“是关于七濑的事情。”

他整个人都微不可察地一愣,讶异与疑惑同时膨满了他的心腔,日和能有什么关于遥的事情可以告诉他?从他人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名字,在某一瞬间竟比梦境还要不真实。

然后,他听到了日和接下来的话。那张唇一张一闭地开合着,世界的音速都仿佛变慢了,进而连色彩都黯淡下来,他仿佛坠入另一个更深的、令人窒息的梦中,自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冰冷暗流。

日和告诉他,遥在高中重新加入了游泳部,并且参加了县大赛的混合接力。


“郁弥?真的不去看地区大赛吗?”

举行地区大赛的那日清晨,日和在离开寝室时,再次询问道。

“……不。”他在上铺翻了下身,把脸埋进枕头里。

直到日和的足音终于彻底远去,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,叹了口气,攀着床梯慢慢下到地上。

别去见他。无数个声音在心底攘动着,阻止他再次去撞入爱的深渊。他却仍旧如同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一般,独自一人来到地区大赛的会馆。

一眼就好。

让他见一见遥所选择的接力队员,让他见一见如今的遥。

他是如此痛苦,却又在这无穷无尽的苦楚之中,感到宁谧的恬柔。

如果遥已经重获自由,变回了过去那个无所不能的游泳王者——即使这个事实会再一次比什么都更残酷直接地告诉他,遥不属于他,能影响遥的从来都不是他,他却也仍会在知悉这一切的那个瞬间,感到由衷的喜悦。

他只是不愿再在想起遥时,看到回忆的尽头那个受到束缚的、痛苦的遥。


他到达会馆时,正式比赛已开始许久了,但好在他并未错过最后的混合接力。

岩鸢水泳部的四人有着极为默契的配合,却毕竟是刚组建不久的队伍,各位部员的能力尚未得到完全的发掘,尤其是那名蝶泳选手。最终他们只得到第二名的成绩,未能进军最后的全国大赛。

遥上岸以后,他们聚在一起,蝶泳选手像是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,却被蛙泳选手直接跳起来抱住,而后他们四人便在泳池边抱作一团。他在一旁的观众席上暗自叹了口气。

遥居然真的在初一退部之后,三年都未曾练习过竞技游泳。

遥仍旧拥有令他不容小觑的实力,却早已不是当年那般令他可望而不可即。他本该为自己的进步而感到高兴,可令他惋惜更深的,却是遥那三年时光的浪费。

幸好,遥还是回来了。这是唯一能令他稍感欣悦的事情。

遥一行人很快换好了队服,回到了观众席,就在他也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,他看到另一个身着黑色队服的人从座位上站起,猛地抱住了遥。

他一愣,那件队服怎么看都是对面的鲛柄游泳部的队服,鲛柄的选手为什么会出现在岩鸢的等候席上、还与遥如此亲近?在他的注视中,那名选手终于放开了遥,遥略显局促地转过头去,他便笑着拍了拍遥的肩,放开了遥。

另外三人也围了上去,他们就如一支队伍那般吵吵闹闹起来。那名选手的红发红眸在五人中是如此恣意耀眼,他亲密地搭着遥的肩,不时把脸靠到遥的肩旁,遥竟也放任了他的动作。在众人嬉闹之时,他似乎还压低声音在遥的耳畔说了什么,让遥立刻别过脸去,却完全不是生气的样子。即使如此,他还是笑嘻嘻地凑上前去,像是在说着什么毫不走心的道歉话。

关系亲密的队友之间,会有这样的举动是无比正常的。他如此告诉自己,却也无法阻止某个猜测自心底升起,在内心的云雾中愈加明朗起来。令人心痛的明朗。

在关于遥的事情上,他可以自信而悲伤地说,他的预感从未出错。

无论如何,他此次前来,只是想要确认遥还在游泳这个事实而已。他如此告诉自己,却仍在转身离去之时,感到喉口心腔都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。

这是第一次,他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即使战胜了遥,也无法让遥注视着他。


那天傍晚,他意外地在当地的图书馆,偶遇了那个戴眼镜的蝶泳选手。

他们恰好伸手碰上了同一本书籍,他在局促之中,竟不慎叫出了他印象中这名选手的名字:“龙崎怜?”

糟了。他心中一惊。果不其然,怜略带困惑地问道:“请问你是…?”

“我只是恰好对你们这支队伍有所关注。”他寻找着说辞。

“为什么?”怜有些不解,“难道……同学你有意愿加入我们部吗?!”

“当然不是!”他只好无奈地坦白。“我是真琴和遥初中时的接力队友。”

“真的吗?!”怜的紫眸里闪过光彩,“真是太巧了!其实遥前辈他们也还在宾馆,你如果想见他们的话……”

“不必了。”他摆了摆手,“我只要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很开心地游泳就好了。”

“可是,如果能见到初中时的队友,真琴前辈和遥前辈都会很开心吧。”怜连忙劝道,“对了,请问你的名字是?”

“叫我桐岛就好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但是,请不要向他们提起,至少请不要向遥提起。”

“如果知道我来了,遥一定会很苦恼。”

“……为什么?”怜已经觉察到了这看似平静的话语下的异常情况,语气也不自觉严肃而和缓起来。他不禁看了这个人一眼,怜是可以信任的,他在怜的语气中感受到这一点,他便也决定交代事实,毕竟他也有想要求证的事情。

他尽量言简意赅:“初中的时候,我曾和遥约定一定要在自由泳上一决胜负,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我训练的最大动力。但是有一天,遥突然放弃了游泳。”

“他没有向我解释,我们也就这样淡了关系。所以,如果我现在出现的话,会让他很难办吧。”
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怜叹了口气,略微低垂的睫间闪过犹疑的神色,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,他便趁机问道:“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,我已经不大在意了,但我果然还是有些好奇。遥这么热爱水,又有如此高的天赋,为何会放弃游泳呢?”

怜像是下定决心,便开始向他诉说他未曾知晓的、七濑遥的另一个故事。他在这个不长不短却足以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故事结束之后,只问了一句话:“你所说的‘凛’,是今天在观众席上等候你们的那位红发少年吗?”

“诶?是的,桐岛桑猜得很准呢。”怜感叹着。

“因为很像故事里的他的风格嘛。”任性地做着决定,在别人的世界里肆意地走来走去,却又偏偏让那个七濑遥爱得死心塌地。

他没有说出之后的话,而是拍了拍怜的肩:“你今天也发挥得很不错。只要多加练习,就一定能成为更加出类拔萃的蝶泳选手。”

“是!谢谢桐岛桑!”怜在他的鼓励下精神一振,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“说实话,有时我也觉得有些紧张,因为曾经作为他们三人的队友的凛前辈是如此优秀,而我又是最近才开始学习游泳,我必须要加倍努力才行呢。”

他有些疑惑:“为什么你最近才开始学习游泳?”

“啊,我原本是田径部的,后来在渚——就是那个黄发的蛙泳选手的拜托下,临时入了游泳部,又在看到遥前辈的自由泳后,真正地喜欢上了游泳,所以留下来成为正式部员了。”怜解释道。

“这样啊。”他点了点头,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提升,龙崎君也很厉害呢。”

“桐岛前辈过奖了。”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,“但是,前辈就这样不去见遥前辈他们,真的好吗?”

“我觉得,只要见上一面,好好地谈一谈,就会发现之前所纠结的事情都是过眼云烟。”怜的紫眸里盈满了认真的光,“最重要的,还是和队友的羁绊啊。”

——可是,我和遥之间并不只有这种感情。

而且,你对遥也并不只有这种感情。

但他最终只是说:“不必了,这么晚了,特地去见就太刻意了。更何况,只要我们都在游泳,总有一天会在更大的赛场上相遇的。”

“那就再见了吧,龙崎君。”他转身离去,半回过头向怜挥了挥手,后者便也只好压下继续劝慰的话,向他挥手道别。


——松冈凛。

他走在街上,无声念着这个名字。

一直以来,他好奇着七濑遥所爱的人,就像隔过缭绕层叠的云雾,远远探视七濑遥放在心尖上的唯一岛屿。

现在,他终于看到了那座岛屿的真形。

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座岛屿,可以让孤鸟一般的遥心甘情愿地停落下来。他飞翔的身姿曾让无数人心向往之,纵使在各自的寡淡生活里浮沉,却仍会心心念念那碧空之上偶尔划过的孤影,因为那象征着未知的世界、不存于世的自由生灵。遥却愿意从天空飞落,收拢他纯白的双翼、敛住他闪光的尾羽,在这座岛屿上终日歌唱,直至死亡。

而他与龙崎怜,他们只是在各自的世界一隅,等候那个身影的过路人而已。他在看到那个瞬间、龙崎怜眼中那柔和明媚的光彩之时,终于想起了他是如何觉察自己爱上了遥这个事实。

那便是在那个八月的星夜,他在回到教学楼后,途径转角处的洗手台,他在那台上的墙镜中,看到了自己熟悉而陌生的脸。他曾有一双火石般坚定的酒红色双眸,与微抿的显出不满神色的双唇,而现在那眸中只有融化了似的惘然与柔情,那微翕的唇则呼出心底深处的叹息,在光滑的镜面上,染一层迷蒙雾气。

那层迷雾之中,倒映着一双迷惘着的、不知结果却仍要去爱的眼眸,他一生仅此一次的风暴,已静静地栖落其中。


他终于迟迟地回到寝室,他推开寝室的门,日和正趴在床上看着最近的体育杂志,见他回来,便笑着打趣了一声:“结果你还是去看了?”

“啰嗦。”他转身关上门,坐到书桌前,日和便从床上坐起,试探地问道:“怎么样?”

“嗯?”他看向日和,不知道他的言语所指。

“到了现在,你还是喜欢七濑吗?”日和的目光闪烁。

“……”他沉默了片刻,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,“谁知道呢。”

日和闻言,便也没有追问,笑了笑说:“还真是有郁弥风格的回答呢。”

他瞥了日和一眼,顿了片刻,从椅子上起身:“那我去洗漱了。”

“去吧去吧。”日和托着下颌笑着回答他。


他走进浴室,反手关上浴室门。

实际上,现在还远未到他平日里的洗漱时间,他只是莫名不想继续与日和共处一室而已。并非单纯不愿被日和继续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遥的事情,而是在某个瞬间、在他迎上日和晦涩的目光时,由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逃避与抵触的冲动。

他拧开水龙头,掬起冷水泼在脸上,水点蒸化的凉意令他稍感镇定,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,甩了甩额发上不慎溅上的水珠,他再度抬起头,对上镜中的自己的眼眸,忽然在那一瞬间、有了一种时空倒错的异样感觉。

然后,某个念头的轮廓无可阻挡地明晰起来,有如冰山在迷蒙海雾间显露出无法忽视的峥嵘一角,他在莫大的震惊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。


他向日和撒了谎,当日和问起他是否还喜欢着遥时,他最初想要回答的话语是,并非喜欢,而是爱着。从不知多么久远的过去开始,直到现在,一刻也未曾改变地爱着。

因为,当他现在再度对着镜子直视自己的眼眸时,他仍能看到那眼瞳深处的蒙蒙夜雾里,淌动着遥远群星的朦胧光彩,那是历经长夜、饱含痛楚的颤抖光芒,却又甘之如饴地持续闪烁着。

这样的光芒,存在于他的眼睛里,龙崎怜的眼睛里,任何一个爱而不得的求爱者的眼睛里。而就在不久之前,在他与日和对视的那一秒,他在日和唯独倒映着自己的影像的瞳眸里,发现了这样的光芒。

也许正是因为那一瞬的明悟,让他对日和撒了谎。


——他爱着遥,日和却爱着他。

——他受着遥的束缚,而日和也被他束缚着。


他定定地、无声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,长久得仿佛世界的一切声音都寂灭了。然后,他扬起一捧水,在镜面上撞碎成纵横水痕。淋漓水光之中,像是什么都可以洗净,再看不分明了。

但他仍旧靠在洗水台上,半响,如同再也无法忍受一般、低低地苦笑出声。

遥。他无声地唤着这个名字,在唇齿开合间碾碎这痛入骨髓的字音。

——这就是在你永远也不会知晓的角落里,永恒延续下去的爱情连环了。


从那以后,他与日和仍旧相安无事、心照不宣地过好每一天。

他不愿再见到遥了,即使是在大学时代的各项大赛里,他也尽力避免着与遥等人的会面,他被某种不可名状的预感驱使着,抗拒着与遥的重逢。

仿佛那将宣告什么物事的终结一般。

但最终,在东奥会的游泳国家队集结的那一日,他终于无可避免地与遥碰面了。遥的身旁,站着一位红发红眸的俊秀青年。

他在那时,方才真正地领略到了,——爱情作为风暴的本质。


>>>[Side A:]


009


“郁弥,无论如何。”

即使正被他压在身下俯视,遥仍是静静地看着他,那双清水般的眸子里再无他物,尚还印着红痕的唇如常开合:“我真的很抱歉。”

“……遥。”他低低地唤着,再次吻上遥的双唇。遥下意识地抬手推拒了一下,却也只把手松松地抵在他的胸前,近乎放任。

遥的唇又薄又凉,他几乎担心它会融化在他火热的唇齿间,他轻咬着遥的下唇,把遥的话音都吻乱在呼吸里,那呼吸也像要被他吻碎了,零零落落地散在脸上、耳边、相接的唇面上。他直到吻得遥整个人都脱了力,就连假意推拒的手都垂落下来,只能侧过脸不住地喘息,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,微喘着笑出声:

“如果你只有这一句话可说的话,我们还是装作陌生人来一场419比较开心。”

闻言,遥再次看向了他,像要融化一般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诧异与哀伤,他笑了笑,抬手按上遥因为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胸膛:“遥,看你喘成这样,凛那家伙就没有教你怎么好好接吻吗?”

遥睁大了眼,在那一瞬间像是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。遥是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?还是在为他如此直白地挑明对凛的敌意而感到惊讶?他快意又痛苦地猜测着,索性不再去想,正想抬手撩起遥的运动T桖,却听到了遥的声音:

“我和凛,”遥顿了一下,压下了最后的喘息,“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。”

“就算现在不是,以后也会是吧。”他淡淡地说,就好像在叙述一个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必然事实:

“遥,我非常爱你,所以我也知道你爱惨了松冈凛,比我爱你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

“至少,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你而放弃竞技游泳。”

“……这两件事情不能相提并论。”遥皱了皱眉,“我那时游泳本就不是为了胜负。”

“是为了‘同伴’,对吧。”他笑了笑,“所以你因为伤害了凛,而放弃了竞技游泳。”

“那么,我不是你的同伴吗?”

遥像是想要辩解,他在那之前就截住了话头:“不必解释。我早就理解了,并且也接受了。”

“你不觉得,如果用爱情来解释这一切,会比其他任何理由都单纯明快得多吗?”

“所以,遥。”他轻轻地唤着,真是奇怪,当这个字音从唇齿间泻落时,他心中的最后一分爱火都被浇灭了,他又回到最初亲吻遥的那一刻,只有圣洁的、不带分毫欲求的倾慕,“时至今日,我只有一个问题。”

“你爱过我吗?——哪怕只有一瞬也好。”


他静静地、等候着,就像在那片星空之下,他在第一次亲吻遥之后,那漫长、忐忑、却也纯粹而美好的等候。

遥久久地沉默着,久到仿佛一个世界的光都熄灭了,最终,遥只是侧过脸,发梢在床单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影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我不知道,哪一种感受…可以称得上你所说的爱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,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地笑出声来。松冈凛真是太了解七濑遥了,就连这种回答都能猜得一字不差。他如此想着,只觉苦辣的悲哀哽住喉头。

“但是,遥也从未否认过你爱着凛吧。”他笑够了,继续挑着自己的伤疤玩,“只要类比一下应该就能理解了。”

遥却没有回答,也无法回答。他仅是安静地注视着郁弥,他们是如此相同,又如此不同。

对于桐岛郁弥而言,爱情的降临是一生仅有一次的风暴。

对于七濑遥而言,这样的体验却已揉碎在他和松冈凛相伴的分分秒秒里,仿佛只要遇见这个人,就无处不是风暴,无处不是新生的爱情。



TBC


终于搞完这漫长的一更了(……)下一章我就可以写遥视角了

大家应该可以看得出我对原作剧情的几处改编,比如凛当时没有代替怜参加地区大赛的接力,因为我当时看原作就觉得,这样对怜实在是太不公平了_(:з 所以我换了一种方式让凛找回初心,后文会写到;又比如郁弥一直到国家队集结时才与遥重逢,但他还是参加了自由泳和蛙泳等,因为我觉得既然是作为大学生,应该对自己需要争取的机会拎得清了,道不道歉是情感上的问题,和事业没关系;还有一些小细节就不一一细说了

这一章仍旧是郁弥视角,我按照个人的解读写了一下他在与遥分开的五年间的心态变化,郁弥先是感到自己被遥束缚→因为遥是永远无法触及的美好过去,所以才会被遥束缚→但如果总是被动地把束缚当做感情的终结,就永远也无法变得与遥平等→选择以模仿遥的自由泳的方式来怀念遥,虽然仍旧会被过去束缚,却也是在捍卫过去,也许会与原作有所出入,但这是我在这篇文的背景下所理解的郁弥,爱得过于认真与纯粹,以至于我有时也会在剧情中犯迷糊ry

就比如郁弥向日和坦言他爱遥,这是最超出我预期的剧情,更可怕的是我直到写完这点后才骤然惊觉,这tm不是在向自己的直男朋友出柜吗∑ 这件事的性质简直太严肃了∑ 所以我也让郁弥和我一起后知后觉地惊讶了一把_(:з

这一章里也有很多对于日→郁的描写,因为我觉得这才比较现实嘛,郁弥单方面地爱着他人,他也被另一个人单方面爱着,这种不讲道理的无穷无尽的爱情连环,才是少年时代的爱情最让人无奈的地方(。

谈到爱情的话,郁弥那句“用爱情来解释这一切要单纯明快得多”真是我看free时最大的心声!!当然,我觉得遥会为此而放弃游泳并不只是由于对凛的爱,更多的还是他本身的性格所致,郁弥其实也清楚这一点,他当时只是在心态崩的边缘宣泄一下而已x

这章的最后我简单地埋了一些伏笔,也提了一下郁弥对遥的爱情和凛遥之间的爱情的不同点,更详细的部分就要在后文里展开了w也期待大家的预测和解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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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潮

遥中心。
最喜欢凛遥,热衷于凛遥双箭头前提的三角/贵乱。
欢迎pong友来一起玩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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